武定狮山村杂谈之——蹲大路

    作者:楚云生 日期:2023-06-05 来源:点击楚雄点击:11970  字号: 手机:

    扫描微阅读

    社会的发展进步改变着人们的生活。在狮山村,这种变化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末,以往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日两餐的生活方式在几百年的漫长时间里甚少变化。人们早上起来出外劳作,中午11点左右回家吃午饭,然后聚在一起吹会牛,聊聊天,下午1点又开始下地干活到日落时分,晚饭后又聚在一起吹牛聊天,日子就这样周而复始的继续着,平淡而缓慢,没有周末概念,除几个重大节日外没有休息天。几个固定的聚集点都在村中相对宽敞的路沿,路旁有几张石桌石条,以前那里有一些树木,但我们记事起就只有树根的痕迹了。上村的杨家街、下村的老水井等都是当时的聚集地。

    那时没有手机电视,也很少其它娱乐活动,每天的两次聚会就是人们获得信息、交流情感的时机,也是人们重要的社会交往娱乐形态。这种聚会在狮山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叫“蹲大路”,饭后互相邀约时说:走,蹲会大路去。在大路上,人们家长里短的侃着白话,大人抽着老草烟,小孩嬉闹着,石桌上有人在玩纸牌,有人在下六子冲、西瓜棋,更小一点的小孩在玩过家家,煮咕嘟芒芒(方言:指做饭)。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心中的人间烟火就是土墙灰瓦上的袅袅炊烟和这种大路上热闹的场景。

    人们在大路上侃着各种话题,有家中的生活琐事、有别处听来的逸闻奇事、有神仙鬼怪的乡村聊斋、有神秘兮兮的灵异故事、有村中的历史典故。在识字人很少的农村,没有用文字记录历史的条件也没有记载历史的意识,一个村落的历史文化、重大事件都是以这种口口相述的方式留传下来的。在大路上,在人们对一件事议论中赞扬或者批评的态度就形成了村人朴素的价值观,比如说到上学,一般会有人举例说,某某一直读书读到多少多少岁,读成个书包子了,一天只会抱本书看,农活也干不伸(音:chēn)展,或者说某某眼睛读近视了,又考不出去,干农活都受到影响,话气中的不屑表露无余,当然对识字人特别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人,大家还是尊敬的,这些人在蹲大路时能侃更多的故事,有新鲜的话题和特别的见解,平时大家有什么疑难的事也请这些人拿拿主意。晚饭后,人们三三两两的来,天黑前又陆陆续续的散去,夏日晴朗的星空下,时常会遇见几个老头有一句无一句的侃着,嘴里的烟头忽明忽暗的在黑夜中闪烁。

    在山村总会流传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尤其是一些鬼神灵异故事总让人长说不衰,这些故事附会着一些场景和人物,侃的人兴致勃勃,说到极致时还会口沫横飞,听的人则是将信将疑,今天在这个地方侃,明天变了个样在另一个地方又侃了,一些故事像风一样,侃一阵就被遗忘了,也有一些故事流传下来,常被人提起。我们村有一个姓郭的五保户,是个盲人,常年穿一件对襟长衫,人称“郭仙”,村中平时哪家要算个吉日、合个八字一般都会请他,请的人家带碗米、拿两个鸡蛋甚至空着手去问卜,哪家的牛羊或者东西丢了,也会去找他算算,他会告诉你能否找到,要从哪个方位去找,不知准不准,找他的人倒是挺多的。一天中午,在蹲大路时,“郭仙”听人说到华国锋已经接任最高领导人时,平常甚少说话的“郭仙”突然正襟说道:华主席?真龙天子姓江么。旁边的人哄笑起来,问道:姓江,难道是江青不成!1989年江泽民任最高领导人后,当有人回想起“郭仙”的话时,人们惊呀不已!可能历史中的预言家也是这样被编纂出来的吧?

    人们蹲大路的话题总是天南地北,这就有个小村宝藏的说法,说小村的人家是最先到狮山居住的,小村里埋藏着金子,在夜里会发光,曾经有人专门来寻找过,但什么都没找到,有没有金子不知道,但我却真真实实的看到过像金子发的光。那是八十年代初,狮山集体山林面积大,松子树很多,未成熟时由村里的护林员统一看护,禁止采摘,到成熟的时候开山,各家各户自由上山采摘松子,这是个艰难的活计,先要爬到大树上把松果一个个的扭下来,然后剥松子,成熟的松果竖着撕开,一抖松子就岀来了,不太成熟的松果就比较麻烦,撕的时候很费力,松子也要一颗一颗的抠出来,一天下来,手上衣服上都沾满了松树蜜油,大概一周左右山上的松子才基本采摘完,人多点的家庭一年能采摘一二百公斤的松子,售卖一部分后,剩下的算是当时家中的零食。那时我在香水中学上初中,每天早上六点多起床热点饭吃了去上学,初冬时节,刚剥了松子不久,我准备抓点松子带着路上吃,到二楼推开窗户时,外面还是漆黑一片的,突然看到远处有六七朵碗口大的火焰飘在半空,它们时而围成圆圈旋转,时而打乱队形穿花跳动,一会又整齐的排成一列向山下冲锋,当火焰冲到一个点时,随后又一朵一朵的消失了,好像有个怪兽,能把到此的火焰呑没一样,不一会儿,这些火焰又一朵一朵的从消失的地方冒出来,排成列向山上冲锋,又开始了跳动,仿佛夜晚打着火把排兵布阵的士兵,又仿佛举着火把跺脚的舞者。此时,天已微亮,能看清楚小村中那棵大树的轮廓,这些火焰就在大树旁跳动,高度几乎与树平齐。来不及惊讶间,这些火焰就凭空消失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如梦如幻,似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后来,蹲大路时陆续又听到晒厂守谷子的人侃起在秋收后的小村天蒙蒙亮时见到这样的火焰,这印证了我所看到的“金光”并非虚幻。

    几百年间,蹲大路成了狮山人日常生活中重要的事务,人们在此娱乐、交流,演绎着独具狮山特色的悲喜剧,产生了许许多多原汁原味的山村白话故事。随着电子产品的出现,人们的交流娱乐方式越来越丰富,蹲大路早已成为了历史,只有一些怀旧的人还会时常想起来吧!

    本类最新